“王侯将相,宁有种乎?!”

  一石激起千层浪,青原山后山瀑布下,鱼知温倏然抬眸,惊望夜空,星瞳中满布骇色。

  她看到了什么?

  曹二柱,一拳打爆了道殿主的脑袋!

  “这是,做梦吗……”

  早在给夺了青原山大阵控制权,抛于深山瀑布面壁思过时,鱼知温就清醒回来了。

  她是无法再参与战局了,却也不是瞎子。

  白衣、幽魂、诅咒……包括老剑圣梅巳人的到来,鱼知温尽收眼底。

  她闲下来得空可推演破局之策了,却还在为此夜大战之局牵肠挂肚。

  万万不曾想到的是,推演因心思杂乱无果,最终破局者却早早到来。

  竟是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曹二柱!

  “他,真是曹二柱?”

  那个遥踏雷海,意气风发的大块头,从外表上看,确实还是那个傻大个无疑。

  可是……

  “王侯将相,宁有种乎?”

  鱼知温轻喃此句,越想越心惊,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曹二柱能喊出来的词句。

  倘有此志者,怎可能在青原山这等犄角旮旯之地,隐姓埋名?

  当然,人各有志。

  也许曹二柱所要的,就是不鸣则已,一鸣惊人。

  为此,他蛰伏了整整二十多年的时光,就为了此刻的爆发。

  但是……

  若没有此前那般见面,也就罢了。

  鱼知温是知晓曹二柱是什么人的,那家伙连和陌生人说话都小心翼翼,连装个前辈都颇为生硬。

  “王侯将相,宁有种乎……”

  “那是俺的,你不能偷……”

  这两句话,能出自同一人之口?

  鱼知温甚至愿意相信,这个曹二柱是徐小受用模仿者所变,都不敢相信此刻星瞳所见!

  但也或许……

  知人知面不知心?

  仅一面之缘,此前谁又能想到,这大块头才二十有几的年纪,就能一拳打爆道殿主的脑袋?

  也许,之前的怯懦,也能伪装?

  “好呀。”

  不管如何,鱼知温感慨过后,还是小小蹦了一下。

  但很快,她赶忙收敛了所有小动作,无声念了句“罪过罪过”,就继续去面壁思过了。

  道殿主被一个年轻人打爆,这是噩耗。

  应该悲伤才是。

  ……

  夜空之中。

  背负剑象的梅巳人,同样为身前沐浴于紫电雷光中的年轻人而感到震撼。

  “王侯将相,宁有种乎……”

  他望了一眼坠砸在山地上的无头尸体穹苍,再看回青原山大阵,最后回眸,瞥到了身后穷凶极恶的剑象。

  梅巳人突然笑了。

  他打这么久,斩不破青原山大阵的防御。

  曹二柱只出来一下,将道穹苍本人脑袋打爆,这是何等参差?

  固然,这其中还有轻视、大意、偷袭等成分在,但不论结果,再论过程……

  换个人来,道穹苍也再如此表现,他会被连脑袋都打爆吗?

  ——怕是连人家老道影儿都摸不着!

  “年轻人的时代了啊……”

  梅巳人摇头苦笑。

  他封圣之后,既是无奈,也有几分自得。

  哪曾想不过须臾时日,便耳闻天外圣帝剑鸣。

  都不用多作思考,料来当今天下,能以古剑术封圣帝者,必只可能是昔日那位学生。

  梅巳人喜忧参半,更多的是迷惘。

  他教过的学生都走到了自己的前头去。

  他自己本人,却在封圣之后看不清前路该往哪里走了。

  一切发展,就如同他封圣前的自我定义一般——半圣,就是他梅巳人的尽头!

  在这青原山下,他遇到了曹二柱,反被年轻人教育了一番,有所清醒。

  本想着自己的事情过后,再为曹二柱讨一个杀父之仇的说法。

  不曾想,人家曹二柱本人,在自己久攻不下的时候站了出来,一拳打飞了本该是自己的对手……

  华长灯才多大?

  曹二柱才多大?

  青出于蓝,更胜于蓝,莫过如是!

  梅巳人当下唯一有所不解的是,曹二柱此时此刻的张狂表现,同他上山时攀谈过的那个二柱,判若两人。

  甚至,隐约中老剑圣还能从这大伙子身上,瞧出点自家学生的影子……

  “二柱,这些话,谁教你的?”梅巳人严肃作问。

  上山不过一番交流,梅巳人早知曹二柱不可能有如此反志!

  他甚至有可能完全不理解这话的意思,只是鹦鹉学舌般感觉好玩,就喊出来了。

  但有些时候,有些事情,率性而为的话,后果很严重……

  他!

  甚至还有他那不知死没死了的父亲,都有可能因为这句话,站到圣神殿堂的对立面去!

  而这些,用一句“小孩子不懂事”,大概率解释不通。

  曹二柱,看着也不像是个小孩子了……

  只是赤心之心的话,梅巳人又太害怕他被有心人利用。

  所以,他试图追根溯源,将病变及时扼杀于摇篮之中,斩草除根!

  曹二柱脚踩雷海,紫电游身。

  他一双虎目回扫而来后,眼神里的凶悍在见到老神仙时,很快变成了傻憨。

  二柱挠头,指向下方:“他教我的。”

  梅巳人目光一落,四下搜寻一番,最后锁定到了一堆天机傀儡残骸中有丝缕灵念气息。

  很熟悉,小受的。

 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,天机傀儡的话,这,是道穹苍的奸计?

  “何方妖孽,胆敢荼毒人心,还不速速现形!”梅巳人太城剑一提,杀气四溢。

  尽人瑟瑟发抖:“老师,您不认识我了吗?”

  某一刻,尽人真以为自己是个独立的个体了,灵念气息和本尊其实有很大的区别。

  梅巳人怔神过后,大喜而落,俯到了天机傀儡残骸的旁边。

  他依旧留有几分警惕,迟疑问道:“你怎么确证,你就是徐小受?”

  尽人沉吟片刻:“侑荼,吃我一剑?”

  当是时,老剑圣紧握太城剑的手都一抖,神情陡然大变。

  他略显惊慌地瞥了一眼曹二柱,又赶忙收回目光,暗自抚气,喝道:

  “子虚乌有之事,你小子莫要瞎说!”

  “哦,那您老确定了?”

  “确定了,确定了……”梅巳人急忙转移话题,“你怎么沦落到这幅田地?”

  “哇!老师哇!”尽人十分突兀地就哭了出来,“那骚包老道,欺负我哇……”

  “莫哭,莫哭,老朽来了。”梅巳人心疼急了,抱起那一堆天机傀儡零件,小心翼翼生怕哪里给整断了些零件。

  但哪怕他如此谨慎,咣当一下,那堆废铁中还是掉出来了零件。

  梅巳人慌了。

  他也不是天机术士,不知道哪个东西重要。

  更不知道掉的那块铜管似的玩意,会不会影响到徐小受当下的状态。

  “你你你……”

  “没事,老师,你把我阵盘脑袋拔了去,保存好这东西就行了。”

  “这样就行?”

  “嗯。”

  梅巳人也是果决,太城剑一斩,即刻将最宝贵的阵盘脑袋给割了下来。

  至此,尽人心头大定。

  这复刻了天机神使所有数据的阵盘,落入巳人先生之手,可以说是铜墙铁壁,万法不侵了。

  便这时,出道第一战便打爆了道穹苍脑袋的曹二柱,跟着从空中落了下来。

  他收敛了一身罚神刑劫,迟疑着看向老神仙手里的阵盘脑袋,以一种陌生的熟悉人口吻,问:

  “你,就是徐小受?”

  尽人微讶,我“受爷”之名,都传到青原山这等小地方了,连这家伙都认识?

  “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,我就是徐小受!”尽人堂而皇之坐实了身份,在巳人先生手里,他已天不怕,地不怕。

  曹二柱先是搓了搓手,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说道:“俺叫曹二柱,很谢谢你,刚才帮俺发泄出来……”

  嗯?

  这话听着,怎么有点怪怪的呢?

  “举手之劳,何足挂齿?”尽人很快将此事揭了过去,“你知道我?”

  “是的,八月妹子留下了一张纸条,你应该认识她。”曹二柱小心翼翼从戒指里摸出一张毫无折痕和褶皱的宣纸。

  那纸张一翻过来,上面正是“徐小受”三个娟秀墨字。

  “八月……”

  尽人蹙眉,仔细思忖了一番,发现并不认识这人。

  别说见了,此前他听都没听说过这名。

  但那纸上,确实写有自己的名字,也许人家认识自己,毕竟“受爷”之名,天下何人不知?

  “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‘八月’。”

  “如果你有更多的信息,比如她留这名是为了什么,亦或者她让你给我带什么话……”

  一顿,见曹二柱依旧没有反应,很有礼貌地注视着阵盘脑袋,尽人斟酌着整段话说完,“我或许,才可以帮助到你什么?”

  “没有的。”曹二柱认真听完话后,摆起了手,“她只留下了这个名字,俺也不知道是不是让俺等……”

  等等!

  第一次见面,这个徐小受还不认识八月妹子,就说自己在等他,是不是不太好?

  曹二柱并不是没有脑子,他感觉这样说话的话,会显得自己像一个奇怪的人。

  突兀间,他有种线索全断了的失落感。

  “没有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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